近年来，为进一步适应证券市场发展的需要，国内各证券公司纷纷积极打造以财富管理和机构业务——“双轮驱动”为着力点的综合金融经营模式，而处于财富管理条线的券商分支机构在竞争日益激烈、风险不断变化的形势面前，如何管控风险，在合理合法合规的前提之下深化财富管理转型，成为了各自发展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而随着监管的层层持续加码，由于各种各样反洗钱工作的不到位而导致的各种处罚往往成为券商分支机构的梦魇，严重阻碍了涉事机构的财富管理转型步伐。鉴于此，笔者作为一名国内中型券商的分支机构反洗钱岗位人员，结合多年来的一线反洗钱岗位工作实践及认知，就券商分支机构反洗钱工作所面临的问题和应对思路作以下浅要分析：
券商分支机构反洗钱工作所面临的问题与挑战
（一）券商分支机构所面临的客户洗钱活动的几种主要手段
１.非实名制开户。随着身份证公安验证技术的普及和提高，利用虚假或伪造身份证进行开户已不可能，但非实名制开户情况还是屡见不鲜的，开户是本人，但账户实际使用非本人，掩盖了账户资金的实际来源和真实所有权，即便是开户回访，只要事先对准了口实，也无法辨别真伪。
２.综合账户被利用。证券公司综合账户的开立是为了便捷客户在同一机构账户内的多种类型产品交易和多家银证资金划转，然而，综合账户也易于被利用为洗钱工具——比如：多银行之间非交易目的的大额转账、快进快出、集中转入分散转出或者分散转入集中转出；多个账户交易委托存在交又或雷同等。
３.股份托管转移。目前，一位客户可以在三家不同的分支机构开立股票账户，不法分子可以在A证券营业部将不法资金买入证券，然后，通过撤销指定或者转托管，在B证券营业部再指定便将证券无声无息地转移至自己名下的B证券营业部账户内，然后再卖出证券，从而达到“漂白”资金的目的，为了使其更隐蔽，不法分子往往利用券商之间的竞争可以在各家证券营业部频繁反复地撤销指定和转托管，从而掩盖了资金的流动痕迹。
４.非交易过户。为了达到洗钱目的，不法分子可以利用虚假证明或者虚假公证材料，将证券资产假继承假赠予给他人，从而达到洗钱资产转移的合法化。
（二）券商分支机构自身反洗钱工作中所存在的问题
1、客户尽职调查不到位，尤其是持续尽调不到位。这既有主观原因，也有客观因素，主观方面：一是目前各券商之间竞争激烈，为了争夺客户争夺市场，许多券商对于客户尽职调查采用相对简化的问答，因为一旦对客户过于“刨根问底”，很容易招至客户反感，进而失去客户，二是渠道营销，由于开户集中，开发人员往往对待开户客户进行“流程式”简单“培训”，以应付开户视频见证，从见证视频来看，没有问题，问答均合规合情合理合法，但视频之外，则可能是另一种实际情况甚至实际身份的存在了。客观方面：近年来，由于股市行情持续长时间低迷，投资者对市场对社会的抵触情绪比较严重，同时，电信诈骗屡见不鲜，投资者对于正常的客户尽职调查回访电话也采取了拒接甚至故意错答，以至于客户身份识别不准确不及时，同时，由于行情低迷，客户亏损严重，各券商的客户群体里，“僵尸户”众多，客户常年不操作，甚至不进账户，更谈不上个人信息的及时更新，尽管各家券商对此类账户均采取了相应的限制措施，但客户身份终究没有达到识别的目的。这里需要着重指出的是持续性客户身份尽职调查有待加强，比如：一个客户当初在开立账户时为大学生或研究生，经过十多年之后，其在券商系统里所留职业类别依旧为“学生”，就显然不合情理，再比如：一个客户当初开立账户时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但多年之后，因为疾病或意外，丧失了投资行为能力，但其账户仍在使用，该账户的洗钱风险也存疑，这样对客户持续性尽职调查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2、异常类风险管控不够。比如：异地开户一直是券商分支机构客户尽职调查的难点，如果所开客户身份证地址为异地，而联系地址（常住地址）为本地，则比较容易确认其身份，其管理和联系的难度相对较小，但如果所开客户身份证地址和联系地址（常住地址）均为异地，则身份确认难度较大，管理和联络都很困难。如果此类客户是自发异地开户，则多数又分两种原因，一是异地亲朋邀约（可能涉及账户代操作），二是跨地资金转移（即有洗钱嫌疑），因此，异常风险类事件管控起来比较复杂，容易被简化或忽视。
3、券商自我管理所衍生出来的洗钱风险。比如近年来，监管部门加大了对证券从业人员代客理财的处罚力度和处罚频率，然而，代客理财仍然屡禁不止，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两点：一是利益驱使。众所周知，证券市场价格形成机制复杂，价格波动较大，尤其是新业务不断涌现，市场局部利润放大，证券从业人员，尤其是证券投资顾问人员出于对市场的敏感度以及自身的专业水平，决定了其具备相对较好的操盘能力和投资能力，当然，还有一方面就是，业绩提成也是一块具有巨大吸引力的蛋糕，所以，这就形成了证券从业人员代客理财的主观原因；二是客观上，券商竞争激烈，对分支机构从业人员考核施压较大，为了完成上级压派的各类业绩指标，一些证券从业人员不得已通过执掌亲友和客户的账户来完成业绩考核。而代客理财所带来的直接结后果就是违背了客户从事证券市场投资的真实意愿，让业务风险测评流于形式，很多时候甚至账户资金来源都未必是其自有，更别说是账户受益人了。
4、反洗钱岗位实质履职不到位。反洗钱岗位履职存在以下几大阻力：一是岗位人员配备。目前券商分支机构反洗钱岗位配置，几乎都以合规专员兼任，不管是名义上的专职反洗钱岗，还是兼职反洗钱岗，也就是说分支机构反洗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专职人员，都是由分支机构合规专员代行履职。由于分支机构的各个业务条线都需要合规专员进行审核，任务量压力，岗位问责压力，双罚压力，使得合规专员很难全身心投入到一线的反洗钱工作中去。二是分支机构合规专员（分支机构反洗钱岗）的管理与考核。目前国内各券商分支机构的合规专员的管理与考核存在着不小的漏洞，一些券商的分支机构合规专员管理是在其所在的分支机构，这包括日常管理，包括人员编制，包括工作条线，甚至包括全部工资薪酬都在所服务的分支机构进行发放，但绩效考核却在总部合规部门，也就是说这种安排虽然符合了“专职合规管理人员100%由合规总监考核”的监管要求，但实际工作与考核是相分离的，也就是说合规总监对分支机构合规专员（分支机构反洗钱岗）——“只考核不发钱”，这一情况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分支机构反洗钱岗的工作独立性难以保证，因为分支机构反洗钱岗的工资薪酬和福利待遇与分支机构完全相关，换句话说分支机构负责人才是分支机构反洗钱岗的真正“老板”，因此，在日常工作中券商分支机构反洗钱岗没有话语权，对于相关涉及到重要客户的洗钱风险、洗钱嫌疑或者营业部自身相关有问题的业务也只能是选择视而不见或者干脆包庇到底，以求得自身收入福利待遇的分配周全。
券商分支机构反洗钱工作应对思路
（一）总体应对思路
近年来，随着券商合规经营“一票否决”制度的全面覆盖，券商分支机构反洗钱工作应对得当与否成为券商机构可持续经营发展的关键。笔者认为，作为反洗钱一线部门——券商分支机构的反洗钱工作的总体应对思路应当从“规则为本”向“风险为本”转变，对于洗钱风险应当主动识别和超前管理，对于大额可疑交易和恐怖融资应当从“报告义务”转变为“控制义务”，对于客户身份识别应当从事后修正改为事前事中的前置管理，对于反洗钱人员主观意识应当从由券商分支机构合规专员（券商分支机构反洗钱岗）主导转变为券商分支机构全员反洗钱、人人反洗钱。
（二）客户持续性尽调及多账户管控
如前所述，客户持续性尽调的难度很多时候体现在日益激烈的市场竞争压力及多账户管控方面。笔者认为，从市场竞争方面，应当从源头抓起，引导券商之间合理合法合规竞争，建议做到：由监管部门和行业自律组织牵头，组织辖区内各券商分支机构签署自律文件、市场竞争承诺书，业内公约等，从规则条框上对恶性竞争加以约束。同时，由监管部门从法律层面制定证券交易佣金水平设置下限，从根本上杜绝“万一免五”等违规竞争无下限操作，保护券商分支机构基本利益，也能进一步促进客户队伍的稳定，有效避免因洗钱而带来的账户和人员流动。
从多账户管控方面，笔者认为，目前一人三户的证券账户开户规则不利于反洗钱管控，为了有效避免洗钱资金利用一人多户的制度漏洞在不同券商之间进行流动，应当恢复一人一户一指定的制度，同时单客户多银行制度也应予以限制或取消，从而降低客户持续性尽职调查的难度。
（三）加强渠道营销管理，规范“网上引流”
从监管部门、行业自律组织到各券商均应加强渠道营销和网上引流管理，对于集中开户、异地开户、开户二维码管理等进行规范，引入准入制度，制定统一标准；对于集中开户，异地开户等引流人群账户在系统后台添加标识，进行分类管理，分类监督；强化视频见证开户环节，单向视频开户可以考虑非同日双场景确认；建立新开户保证金制度，从而避免大量开通无效户或刷户而带来的客户身份识别、尽职调查和管理的难度。
（四）将客户回访纳入风险管控流程当中，杜绝形式回访
目前各类客户回访话术已日臻完善，流程清晰，但对于回访应当增加主动性甄别，比如从声音可以判断性别老幼，进而认定是否本人接听，从回答的连贯性和合理性可以判断账户是否实际控制，等等，从而实现有效回访，对于长期拒接或非本人接听者在没有给出合理解释的前提下，账户可作适当限制处理。
（五）充分利用大数据，强化对大额可疑交易和恐怖融资的识别，提高反洗钱工作效率
如果说对于客户身份的持续识别是反洗钱监管的前提和基础，那么对于大额可疑交易和恐怖融资的识别就是反洗钱监管的目标和核心。对此，笔者认为，可以做到以下两个方面：一是引入监管条线下的行业协同。众所周知，无论是证券公司还是银行都只是整个洗钱流程的一个环节，很多时候在单个环节中是看不出有洗钱嫌疑的，但将所有环节窜连起来，洗钱嫌疑就非常明显了。因此，非常有必要由人行反洗钱部门牵头成立一个由各方金融机构参与的有助于反洗钱甄别的协同平台，从而实现大额可疑交易和恐怖融资的信息共享和沟通交流。二是券商内部应加强反洗钱大数据的运用，提升反洗钱管控效率。目前对于券商分支机构反洗钱工作而言，仅仅依靠反洗钱岗的个人的数据采集和人工比对是远远不够的，效率也十分低下，建议券商内部也应加强机构内部的反洗钱系统研发，通过通过横向多账户和纵向多时间维度的系统数据采集、比对，自动生成洗钱风险值，在此基础之上，再由各分支机构反洗钱岗或反洗钱小组通过主动了解，电话回访、分析判断，来最终确认是否可疑和是否需要上报。
（六）加大对目标群体的反洗钱宣传培训
近年来，反洗钱宣传培训工作一直在路上，但总体看来，形式大于内涵，实质意义不甚明显。笔者认为，为有效提升反洗钱宣传培训的效果，减轻未来反洗钱工作压力，关键在于反洗钱宣传培训工作应精准定位于未来有一定洗钱或被洗钱可能的受众群体。目前看来，券商分支机构反洗钱宣传培训应重点关注这样两个群体：一是高校，因为高校师生作为高知，是具备洗钱的知识能力的，对于这样一个群体，应着重宣传培训洗钱危害和洗钱所应承担的法律后果，二是低学历人群，比如工地人群，因为工地人群的文化程度相对有限，易于受利益驱使而被动参与其中，比如出借身份证、银行卡，对于这些群体，反洗钱宣传培训同样不能缺席，应当通过反洗钱宣传培训让其了解出借身份证、银行卡对自身和对家庭的危害。总而言之，针对普通投资者和人民群众反洗钱宣传培训的意义在于：个人的生命财产安全，账户出借的法律责任和后果，对于有潜在洗钱犯罪意识的人来说，宣传反洗钱，有助于威慑、吓阻洗钱犯罪行为的发生，所以，反洗钱宣传培训是反洗钱工作的重要一环，绝没有懈怠和应付的空间。
（七）反洗钱岗位人员履职保障
反洗钱岗位人员是券商分支机构反洗钱工作的直接责任人，是大额可疑交易和恐怖融资的直接报告人，能否勤勉、客观地履职是能否改善券商分支机构反洗钱工作的关键，因此一线反洗钱岗位人员的履职效果是证券公司反洗钱工作的基础和核心。正如前文所述，反洗钱岗位人员履职应当建立在确保工作的独立性基础之上，也就是人员独立——不能因为人员编制、薪酬待遇等而不能客观履职，所以，对于证券公司来说应该要做到以下几点：
１.鉴于大多数券商分支机构反洗钱专岗与合规专员是同一人，而根据监管规定，专职合规专员应由证券公司合规总监100%考核，所以券商分支机构反洗钱专岗（合规专员）的人员编制应归于总部，以委派、驻点方式开展工作，薪酬由总部统一发放，彻底杜绝反洗钱专岗（合规专员）履职尽职的后顾之忧。
２.券商分支机构反洗钱专岗（合规专员）的工作条线应由证券公司总部反洗钱监测中心（合规部门）统一管理，独立开展工作。
３.反洗钱工作的成效在于企业的顶层设计和战略构想，证券公司应自上而下彻底摒弃“反洗钱合规阻碍经营发展”的错误认知，各级各部门应围绕“风险为本”的控制理念，以监管规则作为工作基础，将监管要求作为工作底线，及时更新、细化、完善反洗钱内控制度并严格执行，确保各项业务、产品及行为均在监管框架下进行。
４. 券商分支机构反洗钱工作的开展离不开部门协同和充分赋权（业务审查），各级各部门应保持协同一致，积极配合反洗钱专岗（合规专员）开展相关工作，建议券商应当将反洗钱协同作为重要指标纳入到各部门年终绩效考核中去。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有效率地开展反洗钱工作，有利于规避和消除洗钱行为给所属金融机构带来的潜在的金融风险和法律风险，有利于发现和切断资助犯罪行为的资金来源和渠道，防范新的犯罪行为发生，对于维护金融安全稳定有着积极的意义。券商分支机构作为一线反洗钱窗口，是反洗钱工作的重要基石，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将“反洗钱工作人人有责”落到实处，还资本市场一个干净的空间，为我国金融市场的安全稳定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国元证券股份有限公司 汤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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